一言难尽的体育课

一言难尽的体育课

我从小就开始习武。虽然学的就是那么点皮毛，拿一把小木剑，挥舞些花架子。

我五岁开始每天在父亲的陪同下晨跑。跑到我们当地的烈士陵园那儿，由师傅领着扎马步，下腰，倒立，翻跟斗，然后再练些拳脚、剑式。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了七年，到十二岁的时候，我借口功课紧张，就不练武术了。其实就是想偷懒，不吃那种苦了。那时候我倒还真的不知道，少时的某种习惯可以在很多很多年后，让自己能够做到严苛的自律。我同样不知道，自己把长跑这事也给提前预支了。后来长跑一直是我的极端弱项，哪怕高中时候的我根本不是个胖妞，我还就是跑不动。

大学的体育课是男女生分开上的。女生的体育老师也是女的，我们的老师叫陈荆。齐耳短发，皮肤挺黑，站姿笔直，个头不算高，但她是篮球运动员出身。她的年纪并不大，三十多岁不到四十，但看上去显老，这应该是运动员提前透支体力的后遗症。刚进大学的时候，我绝对不是个胖丫头，所以上体育课的时候，还能把高低杠、双杠玩得很溜，我的平衡及力量都很好。或许是因为都是姓陈的本家，或许是恰好入了她的眼缘，反正我心里知道陈老师挺偏爱我的。即使我后来一口气长成了一个胖墩儿，也没吓着她粗犷的神经。

短跑的速度我还可以，爆发力还在。但一旦到了每学期必有的八百米考试，那就肯定是我的灾难日。一次通不过再来个补考是常态。偏偏胖妞儿还从来没反省过，太胖是不是很难看？是不是要减肥？我一直就自在纯粹地快乐无知着，能吃是福，体型那是个什么东东？谁让我饿着我就跟谁急！谁不让我吃零食那就是跟我过不去！多么简单幸福的姑娘啊！

吃着小卖部我很爱的上海产快鹿牌沙琪玛，偶尔上东门出去路口的那家小饭店打个牙祭，鱼香肉丝、油焖茄子是必点的菜。八宝饭我和春儿一人一半，采芝斋的华夫饼干不知道被我干掉了多少。还有解放路那家那么好吃的锅贴，别问我吃了几个，就不告诉你！就这样神速发展，不胖才奇怪！一学期长了二十三斤圆溜溜滚回家，把我亲娘活活吓了一大跳，这杭大是养猪专业户？是不是可以克扣点这死丫头的伙食费及零花钱？老妈伸手跟我要成绩单，觉得我是不是一学期所有时间都用来吃东西了……还好，*一学期我的正经事还是泡图书馆，发奋图强努力追赶，成绩没有太烂。

如今的我长期有规律节食，甚至可以做到二十四小时以上的滴水粒米不进全断食，轻断食是常态，体重天天斤斤计较，控制自如。减肥对我来说是件非常简单的事。但为什么我会看着旧照片上的胖女孩傻乎乎的笑容默默流泪？那种肆无忌惮的欢乐再也找不到了……

胖成一个圆球的妞儿，自然没法用毅力超越体力。所以每次跑八百米不言而喻就是我的噩梦，我在上课之前已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。偏偏陈荆老师从来不会徇私枉法，甚至会带点宠溺及幸灾乐祸，对我低声说，准备跑吧。她的笑容很灿烂，我的内心很悲催。她从来不会帮我提前一点点掐停秒表，再认真正经不过了。跑就跑吧，别提减肥！每次都有同学给我助跑，我清楚记得都有谁。甚至她们会在陈老师没注意到的拐角处，拉着我快速跑上一段路，这样才能让我摇摇欲坠抵达终点，勉强及格。有一次我听说要有个全校全体参加的两千米跑活动，我赶紧回寝室先躺着装会儿死，因为如果真的要跑完，胖妞儿肯定直接挂了……

体育课上，我的投掷类还可以，毕竟打小练出的力气肯定在。球类我啥也玩不转，篮球投篮肯定不行，地球引力太大，我实在跳不高。排球每次垫得我双手靠近虎口那里一片淤青，但球还是不肯按照我的心愿过网，任性地不知道蹦哒到哪里去了。胖丫头总是很沮丧，自卑倒谈不上，只有在上舞剑、太极拳课目的时候，才让这姑娘找回久违的自信。打小的底子在了，架势肯定特别像模像样。那会儿她会冲着陈老师很得意很热切地笑，这回总得给我一个高分了吧。

我至今还是个旱鸭子，没学会游泳。这个起因也是大学时候留下的阴影，一直挥之不去。*一次下泳池的时候，我根本没想着自己穿泳装是不是很丑，只是对着陈老师说刚换过水的泳池很好奇。但我还是记得自己那件泳衣是红底白点的松紧式，怀旧的人有些记忆好得出奇。胖姑娘太重，往事太沉，岁月带不走那些似乎信手拈来的日常琐事。我的大学！只是怎么游呢，能像鱼儿一样在水中奔跑、散步，肯定是件很快乐的事。游泳不是必修课，但我是真的想感受畅游的滋味。

陈老师刚演示了怎么憋气，怎么抱膝让自己浮起，我就开始蠢蠢欲动了，因为我的肺活量是出奇的好。然后还没等我练习浮起，陈老师就过来给我开小灶了。她说，你大胆试着游过来，你看，我就离你两米远，一伸手就能够着你。我想想是这个理儿，于是就开始贼大胆地扑腾。哪知道陈老师还真的把我当作那些把孩子往水里一扔，然后就能自行学会游泳的娃了！她一直等到我喝了无数水，才把我捞起来。我眼睛通红，不是哭的，是水进入眼睛被刺激的。我气急败坏地说，陈老师你骗我！然后就带着一肚子火气及胀鼓鼓的水，跑到浅水区站着不动了。陈老师过来哄我，再试试就好了，今天的水又不脏，喝几口没事。我扒着泳池边，死活不干。

从此以后，每回上游泳课我就是下水把自己打打湿，至于学会就算了吧，游泳我再也不玩了！陈老师的笑容我看着就像狼外婆，休想再骗我了！如今想起来，陈老师当然是诚心想让我学会游泳的，她看我自己瞎扑腾，一个是知道我肺活量在女生里属于超好的那种，二个是不是因为我那么胖啊，她觉得我怎么都沉不下去吧……可在那恐惧关头，我哪里还记得憋气啊，不能全身放松的胖妞，照样往下沉！

前几年我突然又想练跑步了，我似乎要把年轻时候的太多遗憾都补回来。上了年岁，长了心智，但毅力还是抵不过体力。我很终因运动过量伤了半月板，只好彻底歇了跑步的心思。而游泳还是没学会，甚至是离开校园后我就没穿过泳衣下过泳池。那件红底白点的棉质泳衣一直在回忆里鲜亮，甚至没人会想到，一个中文系的学生对于大学老师记忆很深刻的居然是她的体育老师！嗯哼，难道我的中文就是体育老师教的？

其实我毕业的时候已经不胖了，但在同学们的印象里我就一直是个胖姑娘。胖点就胖点吧，胖乎乎的有福气，胖丫头也有过自己灿烂的春天。到如今我可胖可瘦可随意控制体重，但快乐却再也无法丰满。流云经过了多少路，泳池的水换了多少次，一个胖姑娘还在泳池边嘟着嘴，玩着水。我的陈老师还好么？我知道同学会是不可能请一个退休的体育老师来参加的，但我谨以这个系列的开篇送给你！陈荆老师！所有友善及关爱，值得我一辈子惦念。谢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