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阳小聚
“我带了几幅字，你们看看。”王老师笑眯眯地打开一封纸袋，掏出三五张他的书法作品。
几幅字里，大多与重阳节有关，其中一幅上写着“尘世难逢开口笑，菊花须插满头归”。诗句出自杜牧的《九日齐安登高》，后来又被苏轼原封不动地化用在他的一首《少年游》里，可见这两句写重阳的诗句，堪称经典。
王老师笑盈盈地说，“今天不是重阳节吗？写这两句，为重阳节聚会助兴。”
还真巧了，今天是重阳节！
王老师已经耋寿——八十有余，我们三位，两个都过了六十半，一个五十，都是王老师的学生辈。我们三位都没太注意今天是重阳节，经王老师提醒，方恍然醒悟。重阳节自然得感恩敬老，遂一起举杯，祝王老师重阳节快乐。
五十岁的高君，举着杯对王老师说；“适逢重阳佳节，祝王老师健康长寿！”
王老师开玩笑：“也祝你万寿无疆！”
高君马上说：“咱平民百姓，够不着万寿无疆！”
我也笑言：“即使够得上，想万寿无疆也只是一种空想！健康长寿，才是实实在在的啊！”
刘君马上附和：“还是一起祝王老师健康长寿吧！”
三人共同举杯，齐说：“祝王老师健康长寿！”
王老师也举杯：“大家都健康长寿！”
我又说了一句：“曹操有诗曰，‘何以解忧，唯有杜康’，我们几位，今日无忧无虑，就借着酒和茶，为我们的重阳小聚助助兴吧！”
大家遂仰首共饮。
十月五日，刚乔迁新居，前两天，我邀约三位忘年交来我家小聚，邀约时，并没有想到重阳节这一茬，也真亏得王老师是有心人，不但记得重阳节，还专门写了与重阳节有关的古诗句，赠送我们三个。使我们这次小聚会，因缘际会，无意间增添了佳节气氛和喜乐话题。
古时重阳佳节，文人们三五相聚，登高、赏菊、啜酒、品茗，自是风流韵事。如今我们四人的重阳小聚，似乎穿越时光隧道，也演绎了一回文人雅事。
三位忘年交落下脚来，先在院里和院外赏景。
未及赏景，先有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。
春天里，就在院子里种下了三棵桂花树，还没有开花，一棵新嫁接的不足一米高的盆栽月桂，却满满地开了花，金黄色的细碎花朵，散发着浓郁的香气，一个院子里，便香气馥郁。
院子外，香气愈浓郁。不足二十米的院门外的河堤上，就有六棵桂花树，更远处，还有许多桂花树，每棵桂花树，都开满了金灿灿的桂花，虽然已经过了盛花期，依然香气馥郁。
浓郁的桂花香，包围着我们。三位忘年交，吸溜着鼻子，啧啧赞叹。
身为黄河下游冲积平原长大的北方人，过去，是很少享受到桂花的馥郁浓香的，如今，这么奢侈地嗅闻着桂花香，也算是我们四人重阳小聚的一份小确幸。
院门外甬道两旁，修剪平整的小叶黄杨衬托着一些观赏树和果树。甬道东，有两棵石榴树，中间夹着一棵山楂树，特别耀眼。两棵石榴树，各有十几棵石榴，硕大火红，炫耀在枝头。中间的山楂树，紫红的山楂果，一嘟噜，一嘟噜，饱满圆润，缀满枝头。二者相互映衬，是造物主的画笔点缀的红艳夺目的丰收标识。
王老师看见了，急忙掏出手机拍照。高君不但一步步跨过小叶黄杨灌木丛，走近去拍照，而且，摘下了四颗红嘟嘟的山楂果，用水洗了洗，拿到餐桌上，一人一颗，共同品尝。毕竟时令到了，山楂果已经完全成熟，入口绵软，就如我们四个人的人生，虽然都曾经有过酸涩，但是走到人生之秋，苦涩尽褪，惟余淡酸醇甘，为我们的重阳小聚添加了红火和香甜。
小院大门外，不足二十米，就是河堤，河堤上树木繁多，有些树木已经落叶飘零，松、柏、女贞、冬青已经墨绿；垂柳杏黄、银杏金黄、洋白蜡黄灿灿；枫树、黄栌、鸡爪槭、海滨木槿等，已经由绿染黄渍红。大叶石楠，绿叶有一簇簇赭红的小果实；印度黄檀，绿黄红三色繁复；大夫栾，树叶依然青绿，树冠上的灯笼荚却燃烧着赭红。河南岸的树木比北岸更茂盛，高高矮矮，蜿蜒逶迤，起伏连绵，色彩斑斓。两岸的乔木与灌木们，高高低低，参差错落，黄绿红紫，浓浓淡淡，深深浅浅，给深秋渲染一派色彩绚烂的诗意。
也有零星的花。
左邻右舍大门前，还有零星的月季花、天天开、孔雀草、洋姜花等倔强开放。我家院子里，也有一片八宝花，虽然已经过了盛花期，但依然有花团锦簇的风貌；还有金鸡菊、石竹花的三五花朵，娇嫩嫩地绽开着笑颜。这些花，是深秋苍凉底色里耀眼的妩媚。东邻门前有菊，紫红和金黄的花蕊，团团簇簇，浓浓地晕染着陶令公诗意，完满了我们四个人的重阳赏菊之趣。
河叫万福河，源自黄河之水，盛水时节，满河清水，自西东流，脉脉流淌，野鸭戏水，闲鱼游弋，自是生机盎然。如今，是枯水季节，河床里只铺着浅浅的积水，浅浅的水面，却依然浮摇着灿烂阳光的流光异彩，荡漾着白云的散絮碎片。河床两边，芦荻杂生，白亮亮的缨穗，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着深秋的风韵。
河两岸，空气清新，环境幽静，沿河岸蜿蜒着石板铺就的甬道，道路旁间或有亭台、连廊、石凳、木连椅，是散步及晨练的好去处。搬到这里之后，我几乎每天清晨和傍晚，吃过三顿饭的时候，或者，读书码字儿累了眼神的时候，都在小河边散步。一边散步，一边欣赏两岸景色。耳旁，有鸟儿彼此应和，啁啾欢鸣。成群的麻雀、山雀、燕子、鸽子，毫无顾忌地飞来飞去，偶尔，还有看见戴胜鸟，满身花纹，长长的喙，尤其惹人爱怜。鸟儿们的生机蓬勃，让我想起王维诗句“蝉噪林逾静，鸟鸣山更幽”的妙处。虽然如今没有蝉鸣之声，但是，我相信，来年的夏天，丛林里的蝉鸣，一定会沸沸扬扬。
此次小聚，高君捷足先到，他自己一人，在河边行走了一会儿。小聚结束以后，他即兴写了一首五言长诗，诗前有序曰：“新居为独院别墅，院前绿树掩映，桂花飘香，沁人心脾；再往前，万福河水自西东流，岸石整齐，小路清幽，亭台连廊，水流淙淙，是人休闲好去处。能于闹市中得此一幽静佳居，实为福气。”寥寥数语，极精炼地概括了我新居及周边环境的幽雅可人之处。
往七十奔的人，能住在万福河旁，能住在这样的清净幽美之处，不能说是万福吧，福气确实不小。我邀挚友前来，也正是要让他们和我一起分享这份福气。可巧，正邂逅上了重阳节，使这份福气更有节日的喜悦。
佛家曰：“菩提本无树，明镜亦非台。本来无一物，何处惹尘埃。”我们四人，虽然都生活在柴米油盐的俗世里，但是，在精神世界里，早已明了“身世酒杯中，万事皆空”，就都有点儿菩提明镜般的小超脱。
王老师、刘君、我，早已是跳出三山外，不在五伦中，都是闲云野鹤一个，且都已不用为谋稻粱而烦扰。王老师酷爱书法，挥墨不辍，横竖点划之间，早已练成大家风范。刘君，除了读书，也爱唱歌，当乐队指挥。我，书虫，码字儿迷。高君呢，虽然人在江湖，却也是看透了红尘，佛性十足，除了上班应付差事儿，得空就练书法、走围棋、下象棋、打太极拳、推乒乓球，生活多姿多彩。
王老师和刘君杯里是工薪阶层能偶尔消费得起的茅台王子酒，酱香浓郁，铺满一屋。我和高君杯里是正山小种，红茶，深琥珀色的茶汤，醇厚甘甜。一盘熟牛肉，三盘热菜，两盘小凉菜，一盘黄瓜蘸酱，一盘圣女果，荤素凉热，摆满了一桌子。四人围坐一起，有酒有茶，有时鲜菜蔬，虽不是“金樽清酒斗十千，玉盘珍羞直万钱”，却也足以满足凡夫俗子的口舌之欲。恰如元人贯云石所言之“知音三五人，痛饮何妨碍？”
四个忘年交，一边各遂所兴，无拘无束地喝酒饮茶，一边叨菜，一边海阔天空。诗文，书法，古今，时政，在彼此感兴趣的话题上，畅所欲言。恰如高君诗里所言：“讲字说诗文，谈古又论今。/俗事扔脑后，议论不染尘。/言笑无禁忌，畅怀多开心。”
此次重阳小聚，实乃幸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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